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●鮑藝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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洪揚祖的《鳳山書院記》,像一幅簡筆畫,寥寥幾筆勾勒出陸震發(fā)的人物形象:枕經(jīng)藉書、滿腹經(jīng)綸,,“君子用則相,不用則師?!比绻旁跐h代,,陸震發(fā)絕對可以稱作“五經(jīng)博士”。
我們再來看清乾隆邑人余光遠所撰《宋孝廉國子學錄陸德甫先生墓志銘》記云:
震發(fā)公墓在桐村對岸,。向顧考舊譜,,亦未立墓志者。丙寅陸氏重修家牒,,謬以文事囑予,。初至其鄉(xiāng),即求指先生之墓而往拜之,,謂其后裔曰:陸先生一代名儒,,奈何不作志以表其墓乎?詰朝遂焚香呲手而為之特筆大書焉,。按先生諱震發(fā),,字德甫,世居錦沙村,,性穎敏,,嗜學五經(jīng)史鑒及諸子百家,無不博覽融貫,,而又絕不以雕琢詩文見長,。迄今讀先生所撰儒學記,,有云:人之一心本自虛明廣大,特患物于物而不能物物耳,。又云:古者明庠序之教,,以淑人心,使知有義利公私之分,,是非邪正之別,。此心昭然則此理洞然。觀先生之言,,知先生之學直接堯,、舜、禹,、湯十六字之心傳矣,。去錦沙八里有鳳山,先生愛其幽秀,,筑室數(shù)楹,,講道其中,一時負笈者履滿戶,,教人之法,,惓惓以端品為先,文藝次之,,從游者多成名去,。進士洪揚祖、徐唐佐,,皆先生所造就也,。先生以詩經(jīng)冠浙省乙科,赴春官不第,,州別駕王佖,、邑侯虞兟素敬先生,淳祐中力薦于朝,,先生以親老乞鄉(xiāng)校官,,授本邑學諭,旋升國子學錄,,后卒,,崇祀鄉(xiāng)賢。所著有《詩經(jīng)講義》《春秋發(fā)微》《易經(jīng)通元》《錦山吟稿》《庭芳棣萼連輝集》藏于家,。配李氏孺人,,子四楷、宦、賈,、卿,皆能世其學,。志畢而復(fù)為之銘,。銘曰:
村號錦沙,山清水秀,;靈育先生,,才高德厚;國子司成,,士多造就,;晚作志銘,殊慚固陋,;特筆大書,,庶幾傳后。
時大清乾隆十一年龍集丙寅臘月瑴旦,,后學余光遠頓首拜撰,。
《光緒淳安縣志》載有余光遠小傳:余光遠,字葲秀,,城東隅人,。落筆秀生,修然塵外,。學使者行部無不懷余生才者,。性瀟灑,無鄙近之累,。嘗游白岳小天臺,,詣南海普陀諸名勝,肢齒所及,,動有題詠,,山川為之生色焉。所著有《磊人集》,。
從《宋孝廉國子學錄陸德甫先生墓志銘》中,,可以知道余光遠也是受人所托來寫這篇墓志銘的。他考之舊譜,,沒有發(fā)現(xiàn)震發(fā)公的墓志銘,,他還詢問了陸氏后裔,陸先生作為一代名儒,,為什么連墓志銘都沒有呢,?所以,借著這次修譜的機會,補錄進去,。
銘文中說:陸震發(fā)世代居住在錦沙村,,他稟性穎敏,對于五經(jīng)史鑒和諸子百家,,都能融會貫通,,不以雕琢賣弄詩文為能事。到現(xiàn)在我讀陸先生的《儒學記》,,里面說:天地之間以人為本,,以人而論則為心。人心中自居一天地,,虛明廣大,,無邊無垠,不論是有賢德還是無賢德之人,,其內(nèi)心均具有那個天地原有之理,。我特別擔憂人被外物所役使,而不能駕馭,、主導(dǎo)和利用外物,,保持內(nèi)心的安寧與逍遙。古代設(shè)立學校,、開展倫理道德教育,,就是為了讓人明白這個道理,培養(yǎng)善良的品德,,使大家都能分辨義利公私以及是非邪正,。那么,此心就能主持公道,、分明善惡,,此理便也貫通明了。我觀先生之言,,明白先生之學來自于堯,、舜、禹,、湯十六字之心傳,。舜把天下禪讓給禹之前,說了四句話,、十六個字:“人心惟危,,道心惟微;惟精惟一,,允執(zhí)厥中,?!本嚯x錦沙八里有一座鳳山,先生愛其幽勝,,筑書室數(shù)間,,講道其中,一時間,,游學者眾多,。陸先生教導(dǎo)方法,把品德教育放在首位,,文字技巧是次要的。跟隨他游學的后來成名的有很多,,比如像洪揚祖,、徐唐佐等,都是陸先生的學生,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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從史料中可以了解到,陸震發(fā)還考取了鄉(xiāng)試,,至少是一名舉人,,后來參加會試未中,即“赴春官不第”,。嚴州府知州王佖和淳安知縣虞銑,,一向敬慕先生,淳祐年間(1241至1252年),,把他推薦給朝廷,,初授本縣學諭,再擢升為國子學錄,。宋代國子監(jiān)置學正,、學錄,掌執(zhí)行學規(guī),,考校訓導(dǎo),。先生卒后,崇祀鄉(xiāng)賢祠,,在他身后留下許多的著述,,如《詩經(jīng)講義》《春秋發(fā)微》《易經(jīng)通元》《錦山吟稿》《庭芳棣萼連輝集》等。
余光遠提到的這些著述,,可惜大多亡佚,,我們無緣得見。但從目前留存的一些散論中,,仍可窺其學術(shù)傾向之一斑,。如在《淳安儒學記》中,開篇就闡明自己的觀點:
人之一心,本自虛明,,本自廣大,,無賢不肖,均具至理,。特患物于物而不能物物耳,。古者設(shè)庠序之教,明此理以淑人心,,使知有義利公私之分,,是非邪正之別。此心昭然,,則此理洞然,。
陸震發(fā)認為心為流行大化之心,理為遍及宇宙之理,。
“心虛”就是內(nèi)心空明,,沒有成見。修養(yǎng)內(nèi)心的最高境界,,就是把心騰空,,讓心處于一種“空明”的狀態(tài),不要有任何的私心雜念,,這樣才能致“廣大”,,真正的包容萬物;才能從內(nèi)心深處擺脫羈絆,,踏上心靈的解脫之路,。惟此,才可以成為圣人,。
“無賢不肖,,均具至理?!笨此坪唵蔚囊痪湓?,透出悟道之人的深邃。這與后期王陽明所謂“無善無惡心之體,,有善有惡意之動”有異曲同工之妙,。心本來沒有善惡之念,當有善惡的念頭出現(xiàn)時,,那代表你的心開始動了,。本來人的內(nèi)心清凈無染、無善無惡,,一旦動了意念后,,便產(chǎn)生了善惡之分,。
不論是有賢德還是無賢德之人,他們的內(nèi)心均具有那個天地原有之理,。很多人特別擔憂人心存于物質(zhì)之中,,被外物束縛和役使,而不能駕馭,、主導(dǎo)和利用外物,,從外物之中徹底解脫出來。陸震發(fā)希望人能作為獨立的存在,,具有獨立的思想和精神,。所以,他開壇授徒,,主講鳳山書院,,開展倫理道德教育,就是為了讓人明白這個道理,,使大家都能分辨義利公私以及是非邪正。那么,,此心就能主持公道,、分別善惡,此理便也貫通明了,。
陸震發(fā)所處的南宋后期,,理學在社會上盛行,書院遍地開花,。書院作為一個學術(shù)交流的平臺,,這里各種學術(shù)思潮涌動,理學流派紛呈,,大致有周敦頤的濂學,、邵雍的象數(shù)學、張載的關(guān)學,、二程的洛學,、呂祖謙的婺學、陳亮的永康學派,、朱熹的閩學和陸九淵,、陸九嶺兄弟的心學。但縱觀起來不外乎兩大學派,,即以二程,、朱熹為代表的程朱理學,和以陸九淵為代表的心學,。
陸震發(fā)的思想主旨屬于陸九淵心學一脈,。與他同時期的邑人錢時,、方峰辰、黃蛻,、何夢桂等人,,都或早或晚創(chuàng)辦了書院,成為一方教育的先驅(qū)者,、領(lǐng)頭羊,。比較而言,陸震發(fā)與錢時學術(shù)觀點更接近,,錢時是楊簡的弟子,,又可視為陸九淵的再傳弟子。陸震發(fā)的師承關(guān)系,,由于資料匱乏,,不得而知,但其思想是無法掩飾的,,從其散論文的字里行間,,會不自覺流露出來。從其弟子洪揚祖,、徐唐佐等人身上也能感受到這種影響,。
他的弟子徐唐佐,字君甫,,力學自奮,,登進士第,歷衢州教授,,至行在榷院官,;晚年居貧,操行峻潔,,為后學師表,。后來,徐唐佐還成為陸震發(fā)的乘龍快婿,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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陸震發(fā)留傳至今的詩詞不多,《鳳山隱居吟》一詩中,,他將在鳳山書院講學的經(jīng)歷視為隱居:
陶陶耕釣自成村,,
風雨山莊晝欲昏。
鳥送春來先到牖,,
云移月云卻當門,。
高吟短句隨流水,
倦臥繩床學放豚,。
正是幽居無限興,,
又看修竹長龍孫,。
鳳山是個自然村,現(xiàn)在也只有二十余戶人家,。陸震發(fā)在此辦學期間,,有人負笈游學于此,喜歡這里,,選擇亦耕亦釣亦讀的生活方式,,追隨先生、定居于此,,怡然耕釣自成村落,。遇到風雨交加的天氣,鳳山的白晝?nèi)缤S昏,。春天小鳥在窗戶外面啾鳴不已,,先生就高聲吟詩作賦,聲音隨流水飄逝遠方,,困倦了便在繩床上暫憩,,心生憐憫眾生之情。幽居在此興味無限,,再看看鳳山四周,,一夜雷雨起,滿林修竹長龍孫,。
陸震發(fā)其他的詩詞不多,諸如:
《示諸弟》
從來尼父欲無言,,
須信無言已躍然,。
悟到鳶飛魚躍處,
工夫原不在陳編,。
《燕巖石泉》
云影晴還駐,,殘花落自流。
輞川不用買,,聊作鹿巖游,。
《草座》
談經(jīng)安用施皋比,
明月蒲團良足喜,。
春深花謝綠成祖,,
秋老楓飛黃作綺。
《鳳山草廬》
手結(jié)蝸廬漫學焦,,
齋堪容膝即名蕭,。
茅茨竟日無車馬,
一曲禽歌暮與朝,。
錦沙村,,多么富有詩意的一個村名,,如今此處已成為魚鱉之鄉(xiāng),夢中家園,。故土難離,、鄉(xiāng)情難斷,陸彬先生既非峨冠博帶的文學之士,,也不是什么衣錦還鄉(xiāng)的顯赫人物,。他只是一個遠足的游子,一個自食其力的普通人,,他的愿望樸實而簡單,,因為他知道文化可以流注人的心間,滋潤人的心靈,。
陸彬先生只想留住兒時那段美好的記憶,。年齡越大越喜歡追憶往事,曾經(jīng)的粉墻黛瓦,、雕梁漏窗,,還有那威嚴的三尺講壇,鳳山書院就這樣在他的記憶中漸漸變得清晰起來,,在無數(shù)個夜晚的夢中,,大概他已在心頭自行搭建過無數(shù)回,而每次醒來都不免長吁短嘆,,平添一腔愁緒,。
時光倏忽豈我待,莫教殘憾今生留,。
陸彬先生不再猶疑,,懷揣資金和愿景來到金峰鄉(xiāng)、來到茶園山,,將夢中的鳳山書院就此重新搭建,,這種方式既是對文化最佳的感恩,也是對祖先最好的祭奠,。
我在翻閱《千島湖地圖冊》時,,沒有找到錦沙村。我想,,能不能以后再版之時,,考慮一下,把那些淹沒的文化古村落,、古遺址標注在地圖冊上,,讓那些渴望了解記憶中的故鄉(xiāng)的人們,以解懸想——因為當初他們匆忙離開是那么潦草的一場告別,,再次的標注,,多少是個心靈慰藉,。
千島湖新聞網(wǎng)編輯:義永華 吳若虹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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