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章公平
一雙解放鞋
在我的鞋柜里,,珍藏著一雙解放鞋,七十年代的產品,,它是我在部隊時穿過的,,每當看到這雙軍用解放鞋,我就想起那段軍旅歲月,,讓我感慨萬千,,心潮起伏。
從小我對軍人就有敬仰之情,,有雙正規(guī)的解放鞋,,是我夢寐以求的愿望。我擁有的第一雙解放鞋,,是母親給我的,。
我的母親曾在杭城一南下干部家?guī)『ⅲ@位南下干部在市兵役局工作,,母親返家時他們送給她一雙解放鞋,。
這雙解放鞋是五十年代的老產品,黑底黃幫,。那時的人們都很艱苦樸素,,這雙解放鞋雖然還沒有補過,但已是很舊很舊了,,黃幫鞋面都已洗成白色了,。
回家后,母親把這雙解放鞋給了我,,著實讓我興奮了好幾天,。這雙鞋平時我是舍不得穿的,只有到上學的時候才拿出來穿,,而且每個星期只穿一兩天,,這雙破舊的軍用解放鞋后來補了又補,一連穿了三四年,,它陪伴我從初中走向高中,。
后來我自己參軍了,帶著兒時對軍營的向往和理想走進了軍營,,此時解放鞋已改成草綠色,。每次換解放鞋的時候,因為還沒有穿破,,真舍不得上交,,那時部隊營區(qū)外專門有做舊解放鞋生意的人,,一塊錢一雙,破爛不堪,,當時我們第一年每個月的津貼才六塊錢,,一塊錢已不是個小數(shù)目了,但戰(zhàn)友們還是上街去買雙破舊的上交,,把沒穿破的解放鞋寄回家,。
轉眼幾十年過去了,部隊已多次換裝,,曾經(jīng)軍隊的主力鞋解放鞋已被美觀時尚的黑色新型作訓鞋取而代之,。老式軍用解放鞋光榮退出現(xiàn)役,它不再是什么稀罕之物了,,就連地攤上也能買得到,。
但時光往往有個“輪回”的現(xiàn)象,如今這種大眾化的解放鞋又成了登山,、旅游,、騎行愛好者的時尚潮物,運動會上,、登山比賽中,、騎行綠道上時常可以看到它的身影,。
我穿過“耐克”“阿迪達斯”,,這些名牌都是我在登山比賽中的獎品,但解放鞋仍然是我的最愛,,高幫的低幫的都有,,我喜歡軍用解放鞋不僅僅是為了運動,更重要的是為了懷念那生龍活虎的軍旅生涯,。
軍用茶缸
至今我還保存著三只軍用搪瓷茶缸,,一只是軍綠色的,另兩只是白色的,,上面印有中國人民解放軍海軍的標志和編號,,它們已陪伴我五十個春秋。
那只軍綠色的茶缸是1973年我當兵時和軍衣,、軍被一起發(fā)下來的,。記得走向軍營那天是晚上,我們這群新兵在縣府招待所穿戴換好軍裝,,背起方塊背包,,來到縣燈光球場(如今的施家塘社區(qū)老體育館門口)集中。
新兵入伍歡送儀式就在這露天燈光球場舉行,,球場四周站滿了歡送的人群,,他們有的是新兵家長,、兄弟姐妹,還有學校的中小學生,,歡送儀式結束后,我們要繞球場跑三圈,。
“大家注意了,,立正!跑步走——”隨著領兵軍官的一聲口令,,我們開始跑步了,。
青澀年華趣味橫生,有個新兵學八路軍的樣子,,將剛剛發(fā)的茶缸用毛巾吊在挎包帶上,。大家跑了還不到一圈,“咣當——”一聲,,水泥操場上響起了清脆的響聲,,這個新兵的茶缸掉地上了,“咣當當——”,,又是一聲,,應該是后面的人沒注意又踢了一腳。
“一二一,、一,、二、三——四”,,鏗鏘有力的口令聲蓋過了茶缸滾在地上的聲音,,地面上那只茶缸就這樣一直在操場中打著滾。
接新兵的人員也許沒有發(fā)現(xiàn)那只掉落在地上的茶缸,,所以沒有領兵軍官的指示,,誰都不敢彎腰去撿,三圈下來,,那只茶缸已是面目全非,,真是“未上戰(zhàn)場身先卒”。
從燈光球場到西園輪船碼頭,,一路鑼鼓喧天,,我們在西園碼頭上了輪船,經(jīng)過一個多小時的航行,,在毛竹園碼頭下船,,這里是淳安與建德的交界處,七十年代還比較荒涼,,我們轉乘“新兵專車”,,繼續(xù)前進,。
山間公路十八彎,晚風從車窗外吹進來,,我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清新,。翻過山嶺透過車窗玻璃,我們第一次看到了燈光下磅礴壯觀氣勢雄偉的新安江水電站,。
我們在建德火車站上了火車,,那是一列綠皮火車,木制框架的玻璃門窗,,門窗內沿正好可以放下一只茶杯,。“山里麻雀”第一次乘坐火車很是興奮,,一位新兵在喝水后將茶缸隨手放在窗口處,,列車在到達蕭山火車站一叉道口時,顛簸了一下,,那只茶缸順勢也跑到了車外……
而我的那只軍綠色茶缸,,我一直小心地保留著,隨著歲月的磨礪,,它已是遍體鱗傷,。另外兩只印有海軍標志的白色茶缸也已銹跡斑斑,銹跡是軍人的記憶,,斑駁之處是軍人的驕傲,。它們陪著我淋過雨、曬過太陽,,陪著我訓練,、作戰(zhàn),我們一起聆聽過軍營中最嘹亮的軍號,。
每當看到這些茶缸,,我仿佛又回到了軍營,渾身充滿了青春活力,。
疼痛的秘密
從上海到南通,,我們坐的是輪船,記得是夜間在十六鋪碼頭上的船,,也不知幾點上的船,,更不知坐了幾個小時,,反正第二天凌晨才到南通,南通港是我國十大港口之一。
在南通稍作休整,,我們就上了接送新兵的專車,,汽車奔馳在一望無際的平原上,一直向北行駛,一眼望去幾乎沒有邊際,。蘇北地區(qū)人煙罕跡,時值冬季,,灘涂水面已結冰,,枯萎的蘆葦芒桿在窗外閃過。偶爾見農民推著平板車從冰河上走過,,給我們的印像就一個字“冷”,。
經(jīng)過三天的旅途我們來到了部隊所在地。
大海,,我們終于看到了波濤洶涌蔚藍的大海,這是我們山里人第一次看到大海,。我們這批新兵沒有進入自己的部隊,,而是進了陸軍的營房。
新兵連就設在守備師的一個教導營訓練基地,,來這里訓練的都是一些陸軍基層指揮官和軍事骨干,,由于我們是海軍特種兵,軍事科目要達到陸軍的要求,,因此借用他們的教官和訓練基地,。
海邊沒有淡水資源,平日的生活用水是從地下幾十米深的井中打上來的,,仍然帶有很重的咸味,。
新兵訓練是堅苦的,白天操練,、半夜緊急集合,,有時要搞兩次。半夜緊急集合,,是不準開燈的,,由于我們海軍的褲子是側面開口,前面沒有口子,,因而經(jīng)常有新兵戰(zhàn)士褲子前后穿反,,讓人哭笑不得。
就這樣反復“折騰”半個月后,,好多人兩腿之間出現(xiàn)了紅疙瘩,,皮膚也開始發(fā)癢。
那個時代的人思想封閉,、純樸,,尤其是我們這些山里娃,由于怕羞大家都不敢講出來,,到后來實在是熬不住了,,瘙癢疼痛難忍啊,,于是有人就偷偷跑到醫(yī)務室去檢查。
還好,,衛(wèi)生員說這是一種急性炎癥,,也就是人們通常所說的“水土不服”,從南方到北方,,從山區(qū)到平原,,由于溫度濕度、空氣氣壓的改變而產生的一種不適癥,,每年的新兵都有這種情況發(fā)生,。
衛(wèi)生員讓大家不要緊張,吃點消炎藥就會好的,。哈哈,,這下大家放心了,“我也是,,我也是……”瘙癢疼痛的秘密就這樣在營區(qū)傳開了,,我們這些新兵緊張的心情一下子變得輕松起來。
新兵連的面條
離開軍營已幾十年了,,新兵連的那餐面條,,至今讓我難以忘懷。
新兵訓練為期三個月,,訓練科目為隊列,、射擊、投彈和緊急集合,。這些科目運動量大,,體力消耗也大,加上我們大多來自農村,,十八九歲的年輕人正是長身體的時候,,飯量自然也大,新兵能吃在部隊是再“新鮮”不過的事了,,平均每個人一天要吃1.5斤大米,,大家都說我們新兵“一個個像座黑鐵塔”。
那時部隊的標準伙食費每天只有0.45元,,新兵連是臨時編制,,不像老連隊可以搞點副業(yè)生產,在自己的營區(qū)內種點菜,、養(yǎng)只豬,,來補給伙食,因此新兵連的伙食相對較差,只有到了周末,,炊事班才會煮餐面條來改善一下伙食,,別小看這面條,在那個年代面條可是部隊的“病號飯”,。
每到周末,,新兵連食堂里就放著一只直經(jīng)達一米的圓木桶,差不多有半人高,,一桶熱騰騰的面條上面漂浮著一層薄薄的肉片,,香氣格外誘人。
現(xiàn)在回想起來,,在那艱苦的年代豬肉都特別的香,,新兵連幾十號人圍著這只大木桶,大家眼睛盯住的不是面條,,而是上面那一層漂浮的肉片,。
圓木桶里放有兩把長長的鐵勺子,大家爭先恐后的搶勺子,,個個生龍活虎,誰也不甘落后,,因為輪到后面的人恐怕連肉渣也撈不到了,。
擁擠中前面一個戰(zhàn)友的棉帽掉進了面桶里,“我的帽子,,我的帽子呀,!”可這“突發(fā)事件”依然遏止不住大家對這碗面條的向往,勺子在戰(zhàn)友們手中快速地傳遞著,,帽子依然在木桶里上下翻滾著,,大家笑聲灑落一地,疲憊的身心也在帽子的翻滾中消失得無影無蹤了,。
而今,,面條已不是什么稀罕之物了,從船上的光面,、普通面,、肉絲面到面館里的豬肝面、雞雜面,、鴨肫面,、煎蛋面再到商場里的方便面……真可謂花樣百出,風味萬千,。
盡管現(xiàn)在的生活水平比從前好了不知多少倍,,幾十年來,我也力圖在這些吃法中,努力去尋找當初軍人“團結,、緊張,、嚴肅、活潑”的感覺,,可卻怎么也品味不出新兵連那餐面條奇妙而有趣的滋味了,。
手表情結
因為手機的普及,現(xiàn)在戴手表的人是越來越少了,。我有一塊鉆石牌機械手表,,十七鉆全鋼防震,上海秒表廠出品,,它能精確到一分一秒,,機械表是有生命的,它把我的思念帶入了我在軍營的那個年代,。
那時我入伍已經(jīng)三年了,,連隊早晨出操,白天投彈射擊,、野營拉練都需要掌握和記錄時間,,該有塊手表了。
那個年代,,買塊表不是件容易的事,,一是經(jīng)濟狀況;二是計劃供應,,買什么都得憑票,,尤其是像上海產的手表、縫紉機和自行車,,沒有指標就是有錢也買不到,。
說到錢,那時部隊的津貼是第一年六塊錢一個月,,以后每年分別遞增至七,、八、十,、十五,、二十,到每月二十元就封頂了,。
除去買肥皂,、牙膏、寄信郵票的錢,,我三年下來的積蓄也就百來塊錢,,但我還是咬咬牙想買塊手表,因為這確實是工作的需要。
可是當時手中沒有供應票,,怎么辦,?好在我們班有上海籍戰(zhàn)友,于是只好托他給搞張票,,在部隊只要戰(zhàn)友有事,,大家都肯全力幫忙的。幾個月后票搞到了,,寄去錢,,一百零五元;很快表也寄回來了,,拿到手表,,我心潮澎湃。
每天晚上睡覺前要給手表上發(fā)條,,這是一天的最后任務,,當左手拿著手表,右手的拇指和食指轉動手表右側的柄軸時,,一圈一圈又一圈,,這種感覺讓人幸福感滿滿。
手表買來不到十天,,我奉命帶著一個新兵到上海出差,,那時部隊條件很差,基地招待所也是高低鋪,,且沒有獨立衛(wèi)生間,我睡上鋪,,他睡下鋪,。
第二天早上,我先起床去公共衛(wèi)生間洗漱去了,,待我返回宿舍,,這位新兵戰(zhàn)友正在給我疊被子,他掀起被子一拉,,瞬時我的新手表一下子掉到了水泥地面上,,“咣當”一聲,新兵傻了,。
腦袋空白的我忙撿起地上的手表,,一看表還在走,但表的外殼上一個棱角有明顯的損傷,,也記不得當時自己說了些什么,,三年的積蓄啊。
四十多年過去了,當我再次翻出這只老手表,,除了歲月的烙印,,它仍然光亮如新。多么熟悉的面容,,多么堅強的身軀,,曾陪伴我走過多少風風雨雨,它記錄了我在軍營里點點滴滴的時光,。我趕緊給它上緊發(fā)條,,它又一秒一秒,默默無聲地繼續(xù)向前走著走著,。
千島湖新聞網(wǎng) 編輯:鄒楚環(huán) 汪妙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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