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■蘇緣

　　我家祖屋堂前有半個天井,，準(zhǔn)確地說那是半座祖屋,。堂前左右各踞一間屋，像一座完整的四合天井屋被劈成一半,，另一半莫名其妙消失了,。

　　我從小隨祖母居住東屋,，東屋內(nèi)有兩扇木窗,，靠堂屋放了一張桌子，朱紅漆面光滑锃亮,。屋內(nèi)最深最暗的地方有一張老式的雕花床,，床尾用兩條粗制小木凳架著一個大木箱，箱內(nèi)常年碼放著衣物鞋帽,。

　　天晴日,，陽光透過窗欞照射進(jìn)屋內(nèi)，床的形狀和色澤便在光影里一明一暗間呈現(xiàn)出來,。陰雨天,，屋內(nèi)不開燈便昏黑一片,，聚不齊五指,。西屋則堆放著農(nóng)具以及儲備的帶殼谷物，堂屋直接設(shè)為飯廳,，靠樓梯安置了一張長畫桌,，居中擺放著一張八仙桌配置了四條長板凳。這是淳安上世紀(jì)八十年代典型的堂屋配置,。

　　祖屋二層是閣樓,，東面有一段木梯拾階而上，直到樓頂?shù)臇|面才有一扇極小的窗,。一抹斜陽從這扇唯一的窗照射進(jìn)來,，便能透過這微弱的光，辨清大大小小的酒壇,。酒壇內(nèi)珍藏著米糖,、菜油和干面。祖母一趟趟地上下木梯,，木梯便在“咯吱咯吱”聲中和祖母一同慢慢變老了,。

　　祖屋外墻砌著古老的大板青磚，磚面斑駁陸離,，屋側(cè)面與鄰居的屋僅隔一尺寬,，我七歲的瘦小身板側(cè)身才能通過。狹窄悠長的巷子里常年照射不到陽光,，墻角處覆蓋著一簇簇薄薄的青苔鮮,。屋子雖古舊簡陋，卻承載了我整個童年,。父親說,，就這半座天井屋，也是祖父用三個銀元從一個賭客手里兌來的,。

　　東屋正對面的墻角有個不起眼的四方小洞,，傳說是給幼年的小狗備用的一扇門洞,，俗稱狗洞。我卻從未見過有犬類穿過洞口,。在秋季的一個黃昏,，祖母把鑰匙落在祖屋里，無奈之下,，囑我去鉆狗洞,，我從小洞鉆進(jìn)祖屋，順利打開了屋門,。于是,，我成了村子里唯一鉆過狗洞的孩童。

　　童年時我有個癖好,，每至下雨天,，便條件反射般從木箱子搗騰布鞋換上，忐忑地用眼角的余光窺視祖母的舉動,，慢慢地挪步至門檻上伸手接雨滴,，轉(zhuǎn)而故作猢猻遠(yuǎn)眺，海拔六百米的公山尖高聳云端,，煙霧裊繞宛如仙境,。趁著祖母不留神，我便穿著布鞋飛奔出祖屋,，找小伙伴丟石子去了,。身后傳來祖母無奈的笑罵聲：“哎，回來,，你這個死丫頭,，雨天穿布鞋跑出去?！?/p>

　　幾時祖屋狹長的巷子深處,，倏忽間蹦出幾只蟾蜍，樂此不彼地從巷頭往巷尾來回蹦跶,。巷井高空處,，藍(lán)天白云快速飄過。在它們不提防時,，我們在巷口處用力地一跺腳,，蟾蜍受了驚嚇，呼啦使出縮身術(shù)鉆到石頭縫里,，即刻消失不見了,，我們便哈哈大笑。巷井深處便僅剩那一簇簇濃郁的青苔和一攤攤積水,。

　　夏季穿著花短褲,，在正午的驕陽下頭頂一尾蒲扇似的荷葉,，赤足跳踩著自己在陽光下游走的身影，玩得樂不思蜀,。每日去小溪嬉水三趟已成慣例,，不到嘴唇烏紫是不會上岸的。

　　有一日,，我高燒不退,，祖母說是受了水鬼的驚嚇，把我哄上閣樓,，囑我坐在閣樓的小窗處,。閣樓深處的黑暗中似乎有鬼魅重影，她在東屋內(nèi)呼喚我的小名,，我誠惶誠恐地應(yīng)答著,。翌日，我的燒沒來由地就退了,。

　　一晃我已人到中年,，祖母則云游天堂多年,，祖屋改造成了一座停車庫,，半座天井屋卻深深刻在了歲月的記憶里，錄進(jìn)了那個叫孫家畈的美麗小山村的年輪里,。

千島湖新聞網(wǎng)　編輯：葉青 姜智榮